“是我没有用处,您不要我。我会变强大,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,分开我们。”
“……哥哥,您身体好吗?”
“你吃饭正常吗?睡觉也正常吗?”
周珞石想起昨夜的圆月与酒,许圆圆笑意盈盈地说,弟弟,会好的,一切都会好的。
“哥哥,你心里的难受,减少了吗?”
他的肩膀无声耸动,半晌,有液体顺着掌根滴落。他紧咬牙关,一丝声音也无。
“……是中秋节,我记起来。”那边说,“哥哥,中秋节快乐。”
不断有滚烫的液体从掌根流下,浸湿了袖口。
中秋节,独属于中国人的节日,在切断一切联络的这大半年里,他在异国他乡,收到了来自彼岸的祝福。
“i want you to know thati love you the sa fro a illion iles away as i do right next to you”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,“哥哥。”
“这颗心永远属于你,我体会你的难过,我们的难过相似。我理解您,如同您理解我。”
这大半年来,周珞石时常会回想起离别前那一晚,亲吻,抚摸,交融。他偶尔会想,那到底意味着什么?可更多时候,他在想父母,在想那张空缺的世界地图。
于是一直搁置。
可是在这通跨国电话面前,一切突然变得通透,他明白了一切。
他明白了——不论是亲情,还是爱情,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千万亿世界千万亿人中,能与他感同身受相似的痛苦,这样的痛苦让他们的灵魂在最深处紧紧相连,这样的人只有一个。那就是与他一样失去父母的弟弟。
他知道不会再有比这更紧密的联结,如同不会再有人细心地为他剔干净鱼刺,以至于让他丧失了自己剔鱼刺的能力。
思念跨越大洋与高山,在一轮明亮的满月之下,将他击倒。
“哥哥……请等待我,我会变强。只要您一句话,我不会放弃。”
“哥哥……”
周珞石撑着地面站起身来,往远处走去,中途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。
电流音与话音仍在身后交织。
“您要保重身体,好好吃饭,好好睡觉。”
“哥哥,我爱您……”
周珞石离开,把电话里的声音丢在身后。
恍惚间他又听见了那首歌。
teardrops are fall&039;
down your face aga
cae i don&039;t know how to love you
and i a broken too
当我满身伤痕,又该如何去爱你。
明月如洗。
这是周珞石在漫长的人生中第二次哭,也是最后一次哭。
第一次是在九岁生日那天,年幼的弟弟被宣告死亡。他躲在卫生间哭了一夜。
第二次是今天。那场车祸后,压抑在胸中的情绪如一堵硬实的砖墙,在听到许圆圆的死讯后,那堵砖墙被跨越山海而来的思念击溃,终于缓缓的、有了松动的痕迹。
自此,往后余生,他没有再哭过。
许圆圆死后,周珞石又在寺庙待了大半年。
他每天都很困,除了抱着乐乐晒太阳,其余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。
乐乐长得很快很好,被寺庙里的师父们抱来抱去,她天生不怕人,整日伸着胖乎乎的小手,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。
不过乐乐最喜欢的还是周珞石,一被周珞石抱着,她就露出浅浅的酒窝,笑声也比平时洪亮。
等乐乐长出头发,周珞石去集市上买来五颜六色的小皮筋,手欠地给人扎小揪揪。乐乐顶着满头难看不已的朝天辫,笑得更欢了。
一岁多一点时,蹒跚学步的乐乐突然张了张嘴,喊道:“哥……哥……”
正帮忙从货车上往下搬粮油米面的周珞石一愣,他走过去蹲在乐乐面前:“可是你妈妈叫我是弟弟,你要喊我叔叔。”
乐乐咯咯地笑着,又喊:“哥……哥!”
周珞石摸了摸她的小揪揪。
短短的两个叠字,他的思绪飞回了那年冬天的黑龙江省,白桦树林与月下清泉。又飞回了十五岁那年的篮球赛。然后是大二那年的暑假,暴雨如注,雷声如吼,他脚步沉稳地走在漫天大雨中,耳边是一声声痴恋的呼喊。最后,思绪跨过了大洋彼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