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面背面花纹朝上的铜镜。其他大锅都清理了,灶门总算瞧见原来面目。
剩下的那口大锅盛满了清水,木勺因为晃动在其中发出清脆敲击声,继而荡开层层波纹。
木勺勺柄悠然转动方向,避开了她的身影,指向了安乐殿外。
夜里只有持续纷扬的大雪,待积雪绷到极致时,就飞起来溅出去,连同细小冰挂一同撒了一地。
人踩在上面咯吱作响。
姜藏月看了那花纹铜镜很久,终于伸手将它揣进怀中。
怀中冰冰凉凉的铜镜反而让她心绪更是宁静了一些。
听镜习俗她是知道的,只是好些年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情了。
窗外冷月,枯枝剪影,她踏出了屋门,缓缓朝安乐殿外殿走去。
细细碎雪随着风落在脖颈间,一阵冰凉。
她顿了
顿看向安乐殿外,宫道长阔,并无人影,只有凉意似乎在往骨缝里钻。
是了,没有吉言。
姜藏月没有将铜镜拿出来,只是转身往屋里走。
“安乐郡主,新春嘉平。”
背后传来熟悉温润的声音。
她脚步顿时停住。
银装素裹的宫门前,青年含笑出声。
待她回眸时,青年执着一把天青色油纸伞,缓缓跨过宫门门槛,一步步走到近前。
纪宴霄。
姜藏月眉眼微动。
青年一如既往将油纸伞撑在她头顶,云白大氅挡去多余风雪,像是一蓬清霜笼在周身,性子温雅,容止端净。
在宫廷的冬夜里,实在惹人注意。
“安乐郡主在听镜么?”他眼中潋滟在风雪中慢慢氲开:“可听到了?”
姜藏月睫羽微垂。
怀中铜镜在这一瞬碎裂成无数块,将人的面容照耀得光怪陆离,云遮雾绕再看不清。
“殿下想要说什么?”姜藏月不动声色略开眼。
青年伞柄倾斜,距离便是更近了些。
“郡主。”
“静宁见春,祉猷并茂。”
棋子
风雪漫卷。
直扑廊檐之下,将厚重门帘掀起。
青年云白衣袂被风扬起,寒意愈发逼人。
姜藏月只是拿出铜镜,随手将之扔到废弃处。
她与纪宴霄合作,本就各取所需,可有人偏偏要踏过那条线。
武安质子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些年,还有什么人情世故是看不清的,她杀舒清,杀卫应,算计李贵人,杀三皇子,想来他心里早就清楚。
更早便是从廷尉府出来那一夜。
只怕是那一夜他就已经怀疑了,只不过未曾多说什么,那么如今为什么要捅出来呢?
从他今夜的称呼上。
从她当初将人从舒清手上救出来,从她替他杀人那一夜,亦从她教他算计人心那一刻开始。
二人不得不绑在一起。
纪宴霄气息温和。
青衣少女在他身前,天青油纸伞上落下几朵凋零红梅,他弯唇叹息:“铜镜为何碎了?”
为何碎了?
姜藏月眸子看向碎裂的铜镜。
铜镜碎成无数块,更甚震成粉末,捡都捡不起来。
若是有人要碰,只会扎得满手鲜血,再无第二条路可走。
所谓抱镜出门,密听人言,第一句便是卜者之兆,总归只是民俗。而这句话是从纪宴霄口中说出。
“年久失修。”她只是静静道。
“当真是年久失修?”
“殿下还想听到什么回答?”
夜风疏疏过身,红梅落在他袖上。
姜藏月没再多看铜镜一眼。
或许她走错了一步棋,不该在那时救下这个人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。
但若非如此,一个宫婢对上华清宫,和喜宫,锦绣宫,便只会剩下无休无止的缠人麻烦。
她帮纪宴霄夺了大皇子的权利,将芙蓉安插在大皇子府,她便在所有人眼中是安乐殿对纪宴霄忠心耿耿的女使。
实际不过是各取所需,心知肚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