玮皱眉,“姐夫来接了两回都没能接回去。”
“吵架了?”
“三天两头的事。”方绍玮晓得他姐还是意难平,不知道吃了张三什么迷魂药。他看着他哥,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。
这事委实只能怪方绍伦,引狼入室,不光把自个赔上了,还捎上了他姐。
他在方绍伦转身的背后狠狠吐了口唾沫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徐家这场丧事因为有方家和魏家的大力帮衬,办得颇为体面、热闹。
出殡沿途布满岗哨,除了城防队,警备厅也派了人。这也算华国的传统,生前因着错综复杂的关系,百事都不肯关照。人一死,倒是藩篱尽去,谁都能给几分薄面了。
行列最前是几十对彩旗、伞、扇,两面大铜锣和军乐队。还有三米高的“铭旌楼”,内悬红绫,题着白粉字,是谢厅长亲笔书写。
四人抬的“遗像楼”、“神主楼”,两班和尚、道士,披着法衣,各执法器。之后是纸扎的社火,高头大马、仙鹤、童男、童女、花圈等不一而足。
唢呐乐队随在棺材两边,吹吹打打,缓慢而行。
棺罩是大红绣花缎子,两侧系着五六丈长的白布,孝子贤孙头戴麻冠,身穿白孝袍。双桂的眷属这几天陆陆续续都到齐了,队伍迤逦得很长。
徐敦惠打着引魂幡,一手拄着衰杖,表情怔愣,神色凄哀。
一直到灵柩入了租界公墓,他才像突然醒转似的,伏地大哭起来。三十多岁的汉子,哭得身躯颤抖,涕泪交流。
方绍伦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,却听他喃喃念道,“是我害死了我爹……是我不孝……”
现场喧嚣,他声音低微,倒也没有旁人注目。
方绍伦开始不解其意,直到丧事礼毕,他疲累至极,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想休息一会。
却听到那抹颇有点矫揉造作的声音,在柔柔劝慰,“贤哥,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别自责了,谁也不知道会这样……老爷子一向卧病在床……我要是知道他那日起了身,也绝不敢来沾半点边的……”
大少爷探出半边脑袋,见轩窗外正是那个鹤仙公子,揪着徐敦惠半边衣袖,苦苦哀求,“你带我跟你一起回双桂吧,你让我走我能到哪里去……”
“那是你的事情。”徐敦惠扒开他的手,声线冰冷,“我早该跟你划清界限,不然也不会酿成今日大祸……”见鹤仙不肯松手,他提高了声音,“我爹已经被我气死了!你还要怎么样!是想一起死吗?”
他神情癫狂,面色扭曲,两只手掌挥舞着。
鹤仙大概从未见过原本敦厚老实的人露出这样的神色,吓得后退一步,跌坐在泥地上,又捂着肚子侧向一边,冲着远去的背影哀声喊道,“贤哥这事你不能全怪我呀……你带我走吧,我求求你……”
羸弱的身躯在泥地里挣扎,低声的絮叨里透着三分委屈,“……是你一定要……我也不敢不给……贤哥你不能全怪我呀……”
方绍伦听得这只言片语,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,只觉得一股寒意袭上心头。
徐府料理完丧事,徐敦惠领着家仆收拾了行李,返回双桂城。他们父子是被迫迁居沪城,如今他爹已死,他自然要返回家乡。徐族在双桂根系也算深厚,归野乡林,过点安稳日子,想来不是难事。
他来辞行那日,方绍伦本想问问关于鹤仙公子的安排,但想想两人交情有限,问感情事未免有些交浅言深。于是闭嘴不言,只礼貌作别。
不过两三日后,他便知道了答案。
夏日的雷雨说来就来,顷刻间便是雷声大作,暴雨如注。
赵武打着伞接了他从办公室里出来,车子行过长街,车轮溅起积水,扑在道旁屋檐下蜷缩的人影身上。
“慢点开。”方绍伦敲敲椅背,不免从后视镜看过去,却见那身影一动不动,似有些眼熟。